悦.

请多指教

云秀生贺4H丨林楚丨别亦难


 

楚云秀第一次见林敬言是在那年春末,日头懒懒的,叫人提不起精神。

 

 

她绕过屏风往院子走的时候,几个花匠正把小径旁肆意生长的绕龙柏修剪的跟盆景一样,她瞧着,只觉说不上来的别扭。

 

 

“表小姐呦,”花匠往大户人家的宅院里走多了,早成了人精,哪能不知道楚云秀在想什么,“这树就是这样,天生的耐修剪,玉不琢还不成器,草木命贱,更得多剪剪啦!”她没听清后面的话,新烫的卷发一摇一晃,转过路口,往她的院子去了。

 

 

楚云秀住在表姑家,南京城一处顶阔气的宅子里,这位一表三千里的姑姑是楚家旁系,跟楚云秀站在一起不像姑侄,倒像姐妹,她嫁给国民政府的一个军官做小,现在不兴这么叫,说起来都是二姨太如何如何,其实他两个倒是自由恋爱,怪只怪军官早没告诉楚姑姑家里给他订了位世交家的小姐,待她知道时,肚里儿子都快出世了,她不愿意回大宅院里受闲气,索性就住在外头,乐得自在,那军官知道自己理亏,平日里对楚姑姑言听计从。楚云秀冷眼看着,倒是个难得的好人。

 

 

楚家是苏州望族,楚云秀自小延师,学诗词、折曲子,外面学校都教的几何算学倒是十窍通了九窍——一窍不通!

 

 

来南京,原是姑姑写信问她要报考哪所大学,母亲不放心她,只许她报金陵女校,也是楚姑姑用丈夫的老上司,一位将军给自己女儿的信来说服兄嫂,“大时代的女孩子,要求知识,求经济独立,不要像你的哥哥,做衣裳架子······”①家里这才同意楚云秀报国立中央大学,其实她心下只愿往北平去:清华、燕大······随便哪一所都好,要是能出洋,去英吉利法兰西,那就更好了,南方闷得发霉的雨季,她受够了!

 

 

姑姑还说能给她找位教授补习一段时日,这样一来,考学就更添几分把握。姑父早年东渡日本去陆军军官学校指挥系学习,同船认识的一个人现在正做着中央大学外文系的教授,姑父说他是世间罕有的一个顶有趣的妙人儿,数学也极好,因此她盼了好几天,偏那教授临时有事,补习得推迟几日,这便磨蹭到现在。

 

 

“往外面折树枝去!”刚踏进院门,楚云秀便听见书房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。

 

 

“先生,做什么?”是她的小表弟阿是,这么古怪的名字只能是姑姑取的,因为她觉得好玩。

 

 

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响起来,“小小年纪,谁乱教你那些混账话!不去?那去取你府里下人做针线活用的木尺,反正打起掌心也是一样的痛,还能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,多好!”

 

 

“啊?别呀先生!我去折树枝就是了。”

 

 

“外面石榴长的多好,去吧!诶先回来,去折水潭子旁那株金桂,横竖是为你姐姐考大学才走这一趟,蟾宫折桂,这意思倒好。”那人说着,自己先撑不住笑了。

 

 

阿是小声嘟囔,“那一日看尽长安花也好得很呢!”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金风玉露一相逢

 

有外客在,楚云秀尚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进书房去,她不知道林敬言倚在窗边,早瞧见院门那站了位标致的小姐,蟾宫折桂的话,也是有意说给她听的。屋里,林敬言从书桌上拿起眼镜盒,取出眼镜来不紧不慢的戴上,拉了阿是的手,掀开帘子走到院子里。

 

 

“大抵古都,地方都甚邪气,最不能在背后念叨人,可不,报应来了。”林敬言说话先带三分笑,长衫折扇,斯文温润。

 

 

楚云秀微微一怔,这人倒是面善得很,像是多年老友重逢,合该有这场相遇,这么说虽不确切,但确实有种想让人接近的冲动,说成老友重逢倒也不过分。

 

 

“姐姐姐姐!”阿是极活泼,“娘说有林先生在,你一定能考上大学!快来打手心了!”

 

 

这是打量自己没听到刚刚的话呢,楚云秀想,“要考就考第一,不然多没意思?再说这第一,舍我其谁!还用特地被打一下?”

 

 

“噫,姐姐脸皮真厚,我的同学都是成绩不好才请老师补习,你要真那么厉害,就不是我姐姐,说,你是谁?”

 

 

“在下南京脸皮第一厚”楚云秀不知道为何,突然想逗逗站那儿看好戏的林敬言,她双手抱拳,“幸会幸会,敢问阁下又是哪位?”

 

 

“鄙人么,是南京脸皮第二厚,幸会幸会!”林敬言心里只是一个念头,得是前世多少次擦肩而过,才换来此刻的相遇?“姑娘年甲几何?曾婚配否?”

 

 

阿是呢,早在林敬言还未开口时就跑出院子了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少年不识愁滋味

 

“我还是喜欢小时候,”楚云秀突然就合上书,伸长脖子把下巴搁在桌子上。

 

 

“怎么了?”林敬言奇怪道,“好好看书,这会又发什么感慨,单词会背了?语法记牢了?”

 

 

“没——”楚云秀拉长调子,“所以说小时候好嘛,我第一次看范进中举,笑得肚子痛,窝在椅子上直不起身,觉得喜极而疯定时种很厉害的无药可治的病,只是范进还有个老丈人能扇他一巴掌,他娘就惨些,直接一命呜呼了。可是刚才又看一遍,满眼的可悲,再想一想,我还不知道比不比得上范进呢!他好歹考中了不是?”

 

 

“你和他又不一样,”林敬言想安慰下楚云秀,他活了这么多年只喜欢过一个姑娘,教了许久书也只见过一个伶俐通透至极的学生,可巧这两个又是一个人,自然珍之重之。

 

 

林敬言以前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,毕竟缘字一道玄之又玄,一见之下的是父母老天给的好皮囊。虽说妍皮不裹痴骨,可钟无艳夏迎春,也不是没有例子。但楚云秀,天生就是要他丢掉这些个念头的。

 

 

而楚云秀家里他是了解的,可能这几天压力有点大,好好一姑娘,都开始胡思乱想了。

 

 

“你也不要——”话到嘴边,硬是给拐了个弯,“就剩几天考试了你在那看《儒林外史》?!”好嘛,还有心思看闲书,这姑娘心态好的很,哪用他开导?早就备好的一篇话硬生生又给压回去,“中央的大学考试可不是闹着玩的,仔细考不中时你家里叫你回去嫁人!”

 

 

“嫁人?啊?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了?”大约是硌得慌,楚云秀抬起头,眸子亮晶晶的,一脸无辜的看着林敬言。

 

 

饶是林敬言“自诩”“南京脸皮第二厚”,也不禁耳朵发烧,别过脸去,“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嘛,说话百无禁忌,一点不矜持!”

 

 

“你又不在乎,”楚云秀嘟囔,“诶我跟你讲哦,”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,她声音一下子轻快起来,“小时候呢,有一次,家里一群哥哥姐姐围在一块儿讲鬼故事,我人小,本来是不带我的,可禁不住我好奇心重,爱凑热闹,最后勉强算我一个,只许旁听不许说话。结果堂姐一个故事讲完,给我吓得拽着人家袖子不放,直嚷说听这么可怕的故事晚上不会睡不着吗?可是听着听着我倒先困得坐在堂姐怀里睡着了,等醒来哥哥姐姐们都围着我笑,说我是‘楚家第一大胆’,哥哥更怪声怪气的模仿我‘听这么可怕的东西晚上不会睡不着吗’,简直气死人!”

 

 

“怪不得你这还是南京第一大胆呢,其来有自,小的佩服!”林敬言笑眯了眼 ,“现在的日子也很好,有花有茶,可留残荷听雨声,可向雨花看落照,眼前美景,心上美人,又复何求?”

 

 

楚云秀有那么一瞬间想骂声臭流氓,但林敬言所说,何尝不是她所想?“你做教书先生,我毕业了后可以给你做助手,都说时局艰难,我只愿日子能像现在这样,就算你天天逼我做几何题,我也认了。”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岂让儒冠误此生

 

“君不见,汉终军,弱冠系虏请长缨;君不见,班定远,绝域轻骑催战云!男儿应是重威行,岂让儒冠误此生?况且国危如累卵,羽檄争驰无少停!”②

 

“宁为百夫长,胜作一书生!”③

 

“男儿当学班定远,投笔从戎殊可叹!”

 

“拿热血换取民族的独立自由!”

 

“还我河山!”

 

······

 

姑父好几天不曾回家了,连林敬言都没再来教楚云秀数学外语,偶尔上街,尽是游行的民众。前线情况紧张,盟军在南边打了败仗,再退一步,敌人势必就要踏上中国的土地。

 

 

“犯中华者,虽远必诛!”林敬言一字一句说得认真。他能把任何衣服都穿的好看,初见时一袭长衫,一眼就教楚云秀误了终生,此刻披上戎装,属于军人的肃杀便显露出来。“子弹无眼,战场上的事谁也料不准,你呢,就在家好好读书,听父母兄弟的话,找个好人家——”

 

 

“你、你!我随你去!”楚云秀原本气得想骂人,“什么叫我就在家好好读书找个好人家!‘华北之大,已经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’!④你死,我也绝不独活。”

 

 

“世人都知道,林教授有无数学生,上战场,并不缺你楚云秀一个。”

 

 

“十万青年十万军,一寸山河一寸血!⑤花木兰替父从军,穆桂英慨然挂帅,梁红玉击鼓抗金,同是女子,我们未必不如男,况且我,就只是你的一个学生?”

 

 

楚云秀热血激昂,倒是林敬言苦笑一声,摇了摇头,“不一样的,我不像你姑夫,家里有钱送去留学,我钻在轮船底舱,靠给人打工赚船票与学费,我也没见过父母,从小夫子庙雨花台满南京乱跑,没少和人抢地盘打架,后来阴差阳错得人指点,识了点字,一步一步到今天。我没见过太多光亮,你骤然送我一盏灯,我只觉得会烫手,人一生那么长,以后的事谁说的准?我不敢耽搁你,就此别过罢。”

 

 

林敬言没有说出来的话有好多好多,“我喜欢你,可我不敢说,让你过了这么糟糕的生日,是我的错,倘我能回来——我能回来!”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此心安处是吾乡

 

四季如春?春就不能很热么?楚云秀觉得昆明叫春城实在不很合适,分明夏天酷热难忍,给本地同学抢白几句,她有点不高兴,于是走去街上吃汽锅鸡,毕竟美食不可辜负。

 

 

人一年间只得一个生日,故楚云秀也有一年没见过林敬言了,开始姑父还肯告诉她林敬言在云南交界的缅甸驻守,后来也渐渐没了消息。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说服父母的,竟同意她报考西南联大——局势紧张,清北南开三校合并搬往云南,大师云集,无数学子不远万里投考,其中不乏楚云秀这样的大家闺秀。

 

 

按说每年生日母亲都会亲手为她下一碗长寿面,去年过得不怎么开心,今年独在异乡,也只好去培养一下正气。⑥

 

 

物华天宝,人杰地灵,云南是个好地方,最重要的是能离林敬言更近些,乱世里要见一面何其难,楚云秀不是不懂事,林敬言走后她就明白了那番话到底是为甚,只要能再见一面,那是!林敬言?!

 

 

楚云秀疑心自己出现幻觉,可是拐到正气路那家馆子里坐着的分明就是林敬言!军服很旧,可背挺得很直,靴子张了口,可仍一步一步走的坚实。

 

 

楚云秀有点怕,希望往往伴着失望,但她有预感,似乎今年可以过一个好好的生日,有花有茶,还有鸡肉可以吃。

 

 

她走进店里时那人突然转过头,“见你一面可真难啊,林敬言。”楚云秀笑出眼泪和林敬言打招呼,好像昨天才分开一样。

 

 

“可再要我们分开就很难了,对吧,云秀。”林敬言还是笑着,就像初见时倚在门边的那一笑一样,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,“十八岁了呢,云秀,生日快乐!”

 

首先祝云秀18岁生日快乐,这一篇请大家千万不要当正史看,因为时间完全是乱的而且一直在瞎引用,希望每一个看到这篇文的和喜欢云秀的人,都每天开心、心想事成、成竹在胸······,总之,希望云秀和喜欢云秀的你,都会越来越好!

 

①摘自张自忠将军给女儿的信

②摘自孙立人将军所作“国民革命军新一军知识青年从军歌”

③摘自初唐四杰之一杨炯的《从军行》

④1935年一二·九学生运动清华学生蒋南翔[谢 @鱼儿lfinit 指出]

⑤多认为是1944年9月16日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的即席演讲

⑥摘自汪曾祺《七载云烟》注释:汽锅鸡以正义路牌楼旁一家最好。这家无字号,只有一块匾,上书大字“培养正气”,昆明人想吃汽锅鸡,就说,“我们今天去培养一下正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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